治白癜风有什么偏方 http://m.39.net/pf/a_4658932.html 年10月12日早晨,广州市东山保安街的广东绥靖主任公馆客厅内响起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一名身穿土黄色军服挂上校衔的军官过来摘下电话,听了之后脸色微变,他放下电话急匆匆走出屋外,稍后引着一位40岁左右,典型广东人长相,穿着睡衣的人进来。 相比上校,这位身着睡衣的人沉稳得多,他拿起电话,只说了一句:“我是余汉谋。” “总司令,我是莫希德,今天拂晓日军海陆空军已经在澳头登陆。”电话那头传来的是83军军长莫希德急促的声音。 余汉谋心中一沉:“他们有多少人?” “目前还不清楚,他们的火力很猛,不似只海军陆战队,估计至少是2个师团。”莫希德在电话那头说。 余汉谋严厉地问:“你的部队呢?” “我在澳头只有一个罗懋勋团,他们进行了英勇抵抗,但是火力相差实在悬殊,严植营全军覆灭,严植营长和大部分官兵都已经阵亡,他们的牺牲很大。” “现在你的部队是什么情况?” “总司令,在惠阳县城内只有我师师部和直属队,2个旅在淡水和深圳,我的师在花县,这个师刚从南京前线回来,全部是新兵,训练装备都不行,师还在湖北。” 其实莫希德部队的情况,余汉谋是知道的,他不仅是广东绥靖主任,还是第四战区正规军第12集团军的总司令。由于全国所有的军事力量都用于兰封和武汉会战,余汉谋麾下很多军队都调往了河南,江西和湖北,广东的作战准备并不充分,前天晚上还有很多军官离开驻地到广州和香港玩耍,驻澳头的莫希德军官兵突然发现大亚湾海面聚集了大批日舰,总司令部才通过电话通知广州和香港两地的电影院放映字幕,呼喊外地的军官赶回驻地,没想到日军这么快就发起了进攻。 余汉谋在心里骂了一声:叼你老母。 余汉谋一方面是骂日军,一方面是骂除日军外的所有人,有蒋介石,有军委会,也有他自己。日军对广东的进犯,余汉谋事前并非一无所知,他在10月4日曾得到军委会的情报,称日军2个师团,军舰约30艘,飞机70余架在台湾集结,目标可能是广东。 但是当时军委会并不认为日军会全力进攻广东,他们考虑广东靠着英帝国香港的地盘,因此认为日军会照顾英国的情绪,判断日军在广东的行动最多是切断广九国际交通线,所用兵力不会很大,只可能是小部分海军、空军和海军陆战队,进攻方向也局限在虎门附近。 根据这样的考虑,广东军被外调了好几个师,留在广东境内的只有5个训练不足,装备不好的师,这5个师又分布在番禺、东莞到惠州大亚湾近公里的战线上,现在日军突然在大亚湾的澳头登陆,让有所知却无所为的余汉谋确实有些恼火。 事到临头,余汉谋没有更好的应对办法,他放缓了语气对莫希德说:“莫军长,现在既然你的军在最前线,你就要节节阻击,争取时间,我立刻上报统帅部,争取下一步的行动指示。” “总司令,根据日军目前的情况,他们绝不是只截断广九路,而是要拿下广州,卑职请求将本部何联芳旅从惠阳和淡水调往澳头阻击,再将驻深圳和龙岗的温淑海旅调往淡水,这样可以争取一些主动,延缓日军的进攻速度。” “莫军长,你知道广东的布防是蒋委员长亲自布置的,没有他的命令,各部都不得随意调动。”余汉谋很无奈地说。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日军推进很快,总司令要当断则断,否则广东危矣。”电话那头莫希德在苦口婆心地说。 莫希德说的一番道理,余汉谋又何尝不知,但是他的考虑却比莫希德更深。 蒋介石做事一贯独断专行,对非嫡系的余汉谋猜忌颇深,他一直都想将余汉谋的部队全部调出广东,只是何应钦从中相劝,认为会影响广东本地部队的军心才作罢。饶是如此,蒋介石还是调出了6个师出广东,目前以广东境内残破不全的5个师,余汉谋认为无论如何抵挡不住日军强大海陆空军的联合攻击,以莫希德的主张,最多是延缓日军进攻的速度,广州丢失只是早晚而已,但是如果因此更改了蒋介石的部署,他余汉谋就会成为丢失广州的替罪羊,与其如此,不如维持现状。 但是这样的想法,余汉谋并不方便对莫希德说,他只能对莫希德进行安抚:“莫军长,你的判断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日军的目的到底如何,在没有完全弄清楚之前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你我都付不起这个责任,我会立刻上报统帅部,在统帅部下达新的命令之前,你部只能而且必须依靠现有阵地抵抗,听明白没有?”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回答,余汉谋感觉得到莫希德的不忿,终于,莫希德说话了:“服从命令。” 余汉谋再没有理会莫希德,他挂了电话,走到挂着广东省十万分之一地图的墙边,看着广州,东莞,番禺,深圳和惠阳的几个地方,他的第12集团军在广东的所有主力师就驻扎在这里,他似乎透过地图看到了5个师的驻扎情况: 莫希德83军麾下的师驻扎在惠阳,淡水,深圳和龙岗;师驻扎在花县; 张瑞贵63军麾下的师驻扎宝安,西乡和沙井;师驻扎增城; 李振球65军麾下的师驻扎广州附近的新塘和乌涌。 按照军委会给的情报,2个师团的日军(实际是2个师团加1个旅团)和海空军、陆战队,人数应该在7万(有说4万)以上,而自己这5个师的主力加上不足2个团的炮兵,1个营的战车和地方武装,人数不足6万;日军可以集中兵力攻击自己的任何一点,而自己的人马要守护漫长的战线,更显得捉襟见肘。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首要的是要弄清日军的真实意图。 余汉谋扭头对一直站在身边的上校说:“你认为澳头的日军到底是要拿下广州,还是只为切断广九线打掩护?” 上校是余汉谋的副官,刚才余汉谋和莫希德的电话谈话他听得很清楚,此时见余汉谋问,他急忙说:“总司令,这样的军国大事,卑职可不敢乱妄议。” 余汉谋脸冲着地图说:“你随便说,我只做参考。” 上校巧妙地回答:“日军目前的兵力情况我们不清楚,因此卑职无法妄下定论,卑职认为只有密切注意日军的动向,了解更多的情报才能判断,刚才总司令让莫军长依阵地阻击是完全正确的,我们此时要尽量延缓日军的进攻,目前的5个师固然不能轻易调动,但是总司令麾下还有两个独立旅,那是我们自己的人马,要早作安排啊。” 一、面对日军的大规模进攻,余汉谋想到了一支部队 情况很快就明朗了,在澳头登陆的日军是第18师团,第师团和第5师团麾下第9旅团。 12日的当天晚上,澳头登陆的日军就攻占了淡水,之后沿着惠增公路继续深入,如此大规模向广东腹地进攻,说明在澳头登陆的日军并不是为截断广九线打掩护的偏师,而是进军广州的主力。 此时蒋介石依然不允许余汉谋调动广东的军队,而是要以远水救近火,他将远在海南岛和福建漳州的两个广东师调回。 但是远水如何能救近火? 日军在第二日即10月13日下午很快攻克了惠阳,面对广袤的广东大地,他们并没有分兵进击,而是本着快速的目的,集结兵力一路直指博罗和增城。 看着日军明显的目的和猛烈的攻势,余汉谋真的着急了,他再也顾不得考虑蒋介石的感受,急调驻深圳的师1个团和驻增城的师1个团抵达博罗县西北的福田构筑防线。这2个团到达福田后又收容了溃败的莫希德师官兵约1个营,他们紧赶慢赶,在日军到达之前构筑了一部分工事。 15日,向博罗进攻的日军前锋一个联队到达了福田,他们遭到先期到达这里的2个团另1个营的反击,日军遂开始改变路线,绕道向北,从响水,龙门,正果,从化到花县迂回广州。 日军的快速行动让余汉谋再一次捉襟见肘,这时,他想到了副官说的那番话,立刻叫副官草拟一份电报。 二、突然想到了独立20旅 16日下午,从广州到增城的公路上,一辆黑色小轿车在疾驰,说是疾驰,实际上只是轿车的一厢情愿,因为不时有扛枪的士兵从增城往广州方向溃逃,他们十几或者数十人一群,或者两三人一组,甚至还有单个在公路上跑的士兵,他们脸上都挂着惊慌失措的表情,在本来就不宽的公路上形成了一道道障碍,小车只有在无障碍的地段才快速,一旦见到前方的障碍就得减慢速度,这使得小车的速度始终无法快起来。 车内后排坐着一位挂少将军衔的军人,一张国字脸让他显得很帅气,他对窗外的那些溃逃士兵并不关心,只是闭着眼睛养神,倒是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年轻上尉副官不断愤愤地嘀咕:“这师是总司令的嫡系,怎么这么不经打,简直溃不成军,不是给总司令丢脸嘛。”一会儿副官又自言自语:“关键时刻还是要看我们独立20旅。” 听副官这样说,少将睁开了眼睛:“不要这么说,打仗不是开玩笑,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这回萝卜头来得太快,师是缺乏准备。” “旅长,总司令也太优柔寡断了,要是当时就把师在深圳,惠阳的主力都压上去,也不会败得这么快。”副官回答。 这位少将就是独立20旅旅长陈勉吾,他没好气地对副官说:“所以你还当不了总司令,你还年轻,不懂政治。” 陈勉吾此时满心不悦。 一周以来,除了陈勉吾的旅部,他麾下的独立20旅一直在路上疲于奔命,他们在10日下午5时接到电报去参加武汉会战,结果他们在11日晚抵达了广州后,第二天12日拂晓又接到电报改去东莞清溪,他们14日傍晚到了东莞清溪,结果第二天15日又接到电报,要他们立刻开往增城以北的正果。 这种朝令夕改让自己的部队白白耗费体力的命令,使得陈勉吾不高兴却又无法说,他认为如果不是他的部队机械化强度高,他的队伍就会被拖个半死。接到电报后,陈勉吾有意让独立20旅主力在东莞休息一天,他和旅部先从广州到正果给部队打前站。 独立20旅组建于一年前的年3月,其装备精良,非但是广东军之冠,还超过了中央军。旅下辖3个步兵团,1个特务营,1个平射炮连和1个山炮连,装备广东41厂生产的新式中正式步枪,每个连装备9挺捷克式轻机枪,每个营有马克沁重机枪4到6挺不等,每团还有4到6门82迫击炮,全旅配汽车作为运输工具,配摩托车为侦查和通讯工具,旅可通过有线电话直接和连通信。这个旅堪称是余汉谋的亲信御林军旅,也是他打算花大力气打造的机械化旅。 陈勉吾是一员战场经验和战争理论同样丰富的将领,他是余汉谋在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的同期同学,中等身材,在军中资历不算差,但他的军旅生涯并不太顺利。 陈勉吾和余汉谋同为保定6期,年龄比余汉谋还大1岁,后又毕业于陆军大学十一期,学历高过余汉谋,但余汉谋在年就成了上将,他却到抗战爆发前一个月才被余汉谋提携为少将。 陈勉吾不太顺利的军旅生涯,并非他作战能力不强,而是时运使然,他的老同学余汉谋在黄埔陆军小学毕业后就在北洋军中任排长,之后进入粤军军官队伍,跟着粤军大佬陈济棠一路升迁。陈勉吾却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黄埔军校潮州分校教官,在军中缺少了人脉,余汉谋担任第一集团军的第1军军长时,推荐他出来担任了第1集团军上校参谋处长,之后余汉谋组建独立20旅时又想起他的这位老同学,让陈勉吾出任了少将旅长。 相比余汉谋麾下的各位军师长,陈勉吾虽是旅长,但被余汉谋高看一头。在余汉谋眼中,他的军师长们都是出身老粤军的旧军人,不是有勇无谋就是无勇少谋,而陈勉吾出身陆大,又在军中从排长一直干到团长,不仅文武皆能,还有陆大的同学人脉。余汉谋希望通过陈勉吾打造一支属于自己的新式军队,因此这个旅的团长以上干部,除了2团团长陈杰夫外,都出身陆大,奠定了余汉谋麾下独树一帜的,以陈勉吾为首的“陆大系”基础。 独立20旅虽然装备和军官素质都较高,却有很大的短板,由于它是3月份才组建的新部队,因此到10月时这个旅的战士都是入伍仅1-6月的新兵,很多战士都没有经过实弹训练。 余汉谋和陈勉吾组建这支新部队时,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投入战场,因此陈勉吾在当年的计划就是招兵和训练,他的3个团分布在广东省富饶的佛山、三水和肇庆高要三地,远离虎门到惠阳一线,目的就是让这个旅远离战场,安心训练。 结果树欲静而风不止,武汉会战热火朝天,余汉谋在蒋介石的催促下,不得不将自己心爱又未经完全训练的独立20旅调往武汉,结果广东战局急转直下,这个旅辗转反侧,最终来到了增城东北的正果圩。 接到余汉谋的电报后,陈勉吾立刻组织了一个由参谋长陈克强带领的前进指挥所,要他们乘坐卡车先期到达正果,陈勉吾乘坐自己的轿车随后跟进。 路上也并不顺利,除了被溃兵挡路,天上的日机也开始对这条公路上的目标进行扫射,但是总算有惊无险,陈勉吾和旅部在黄昏抵达了正果圩。 参谋长陈克强很干练,他到达正果后立刻带着几个参谋和图纸,骑着几辆摩托车对当地进行了侦查,划分了各团负责的阵地后,才通知东莞各部队启程。 接到命令后,东莞的3个团分头向正果挺进,1团和3团都在18日的早晨抵达了正果,只2团出了意外,他们到达石龙镇时,副团长,少校团副和军需官三人去茶馆喝早茶时遭到日机轰炸身亡,给这个团带来巨大损失,使得这个团18日晚才到达正果。 三、在政治和军事之间的艰难选择 正果圩西北临着增江,西边一条公路沿着增江由北向南,东南和东北都是高地,高地中间有一条进出正果的通道。由于不清楚日军到底从哪个方向过来,因此陈勉吾将先抵达的1团和3团分别布置在东北和东南的2个高地上,旅部直属队和后来的2团留在正果圩内为预备队。 计划比不上变化。 19日上午11点左右,一名骑着摩托车的中尉军官到达了陈勉吾旅部,他带来了第12集团军的新作战命令:查明日军主力的进攻方向是增城,正果方向的日军是配合主力的偏师,因此命令20旅留1个团在正果东南正面阻击,旅长陈勉吾亲自带2个团从西南迂回到日军侧后,会同师的一个旅共同侧击日军。 陈勉吾见此命令顿时有些哑然,他的部队既是新部队又是新兵,而新部队和新兵的首仗尤其关键,有经验的长官让新部队打的第一仗往往都是配合主力的必胜之战,只有第一仗打胜了,才能给这支部队注入必胜的力量。 在这方面,国民党军远远不如共产党军队,共产党军队的新部队一定不会打主力,而是让他们在首仗中感受胜利,即便要新部队独立作战,也要他们集中绝对优势兵力,完成绝对有把握的胜利,这也是共产党军队成长很快的原因之一。 而陈勉吾这支新组建不足8个月的部队,要和日军精锐的第5师团下属第9旅团的不明兵力作战,已经不符合战争规则,还要他们分兵对敌,这就犯了兵家大忌。 参谋长陈克强说:“旅长,总司令难道忘了我们是新部队,好多士兵连实弹都没有打过,日军向正果的兵力不明,如果来的是大部队,1个团在正面又能扛多久?正果西南方向只有一条山间小路,2个团排成一字长蛇阵到增江左岸要花多少时间,这可不是从地图上能够看得出来的啊。” 陈勉吾沉默片刻,对陈克强说:“你拟一个报告,就说我当面之敌是精锐的第5师团所部,以我未经训练的新编旅1个团无法在正面进行阻击,反而被日军以各个击破的可乘之机,请余总部允许我全旅集中使用,以优势兵力歼灭当前之敌,再全力支援增城方面的作战。” 陈克强拟好报告后,陈勉吾在报告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交给中尉军官带回。 陈勉吾以为自己的建议一定会被接受,没想到当天下午3点左右,上午送命令来的军官又回来了,他送来了第12集团军的再次命令,这个命令和上午的命令并没有多大改动,只是允许在正面阻击的1个团再加1个营,旅长陈勉吾仍需率领主力向增城运动。 看着这份命令,陈勉吾心情很复杂,他面临长官命令和现实的两难选择,执行长官的命令,他的20旅将遭受重大损失,而不执行命令,又对不起将他视为心腹的长官。 尽管陈勉吾认为自己的20旅应该集中使用,但是他对目前增城的守军和当面日军的具体情况还不十分清楚,他不得不先向长官表示遵从,于是,他在传达命令的中尉军官文件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中尉军官走后,陈勉吾叫来一个参谋,让他带着一名士兵对正果到增城的山间小路进行侦查,包括路况如何,哪些地方需要修路,哪些地方需要架桥,为的是保证部队顺利通过。 就在陈勉吾选择全心全意服从命令时,当天下午3团2营遭遇日军的报告又摆在他面前:一股日军受到2营阻击后未能前进,根据侦查,这股日军大约有4,5千人。 “4,5千人,日军是整整一个旅团?”参谋长陈克强猜测。 陈勉吾的眼光落在墙上那份五万分之一地图的正果圩上,片刻之后说:“可能性不大,日军的重点是增城,他们的重武器会尽量用在增城方向,在正果方向是快速迂回,只能携带轻武器,我估计他们是一个加强联队。” 陈克强说:“日军一个标准联队是人,要是这样的话,他们最多只有几门步兵炮,装备不如我们,如果我们集中全旅兵力和这股日军一战,吃掉这股日军也许没有问题。” 陈勉吾说:“是啊,日军的素质比我们强,但是他的人数和装备却不如我们,而且我们是以逸待劳,集中兵力还可以和他们打一战,如果分兵就可能被各个击破。” 陈克强又不无忧虑地说:“可是总部命令我们分兵啊。” 陈克强的忧虑,陈勉吾又如何不知?但如果按照总部的命令做,这个旅就完了。陈勉吾很清楚老长官余汉谋对独立20旅所报的期望,也清楚自己对这支部队的期望,一旦这个旅遭到覆灭,不仅余汉谋辛苦培植的“陆大系”心血付之东流,自己的军旅生涯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但如果不按总部的命令做,自己就是违抗战时军令。 一个是政治,一个是军人职责,两相权衡,陈勉吾感觉非常艰难,他清楚自己军旅生涯不顺利的短板,因此他十分难以取舍,他眉头紧皱,显得心事重重,连晚饭都没有吃,就这样到了第二天拂晓,他似乎有了主张。 陈勉吾命令一名通讯兵利用长途电话线接通增城守军师师长李振的电话,电话接通后,陈勉吾在“李师长,日军的主力是朝着你增城而来,你感觉你能守住吗?” 李师长似乎很有信心:“陈旅长,你完全可以放心,增城在我手里绝不会失守。” “好,李师长,咯我就先搞定正果的日军,之后再支援你的增城,得姆得?” “得。”李师长爽快地回答。 在政治和军事面前,陈勉吾最终选择了军事,他决定集中3个团的兵力,歼灭正果当面的日军。 四、整个惠广战役中的唯一一场胜利 20日上午7时左右,陈勉吾正式向全旅下达了作战命令: 全旅兵力集中在正果东面,其中第1团在东南右翼约7公里的马鼻岭,第3团在正东6公里的白面石和黄沙凼,第2团在东北左翼约10公里的麻榨圩,3个团在约12公里的正面一字排开,平射跑连在正果西南约20公里的小楼,这里的地势较平坦,便于阻击公路上日军坦克,山炮连配置在第3团后的一个高地上提供支援。 陈勉吾的旅指挥所在山炮连后方的一个高山上,山高约米。陈勉吾没有将指挥所建在反斜面,而是建在正斜面距离山脚约50米的山腰上,指挥所一半在临时挖的山洞内,一半在外面,顶棚铺上了圆木,外围围了一圈一人高的沙袋,这使得指挥所处于3个团的中心位置。 陈勉吾之所以将3个团一字排开而不留预备队,因为他并不想采取完全的防守,而是准备先防守后反击,无论日军对哪一个团进行攻击,另外两个团都可以迅速到位进行围歼。 命令下达后,各单位很快进入阵地加紧构筑工事,陈勉吾的指挥所只留了参谋长,参谋处长和几个参谋,另外还有一名顾问。 此时的陈勉吾稍微感到轻松了一些,人最困难的时候往往是面临选择的时候,一旦作出了选择人就会感到轻松。陈勉吾这两天紧绷着的脸松弛下来,口中还哼了几句粤剧。看到旅长轻松下来,参谋们也放松了心态。 让陈勉吾和参谋们都没有想到的是,仅仅命令下达1个小时后,3团阵地上就响起了枪声。陈勉吾心中骤然一惊,一个参谋低声说:“坏着了,我滴工事仲没有搞定哦。”参谋长急忙打电话到3团,放下电话后对陈勉吾说:“旅长,3团遭到日军主力的进攻。” 这时,1团阵地上也传来了枪声,参谋长和1团通话后又对陈勉吾说:“旅长,1团也和日军打响了。” 陈勉吾并不说话,他走出指挥所,来到沙袋边举望远镜向1团和3团阵地方向眺望,微微抖动的玻璃片中,两个阵地硝烟泛起,不停有飞机盘旋,枪声倒不太不激烈,却是炮声隆隆,2团方向却没有动静,他放下望远镜对参谋长说:“日军步兵还没有正式展开进攻,2团是什么情况?” 参谋长回答:“2团距离我们最远,他们的电话还没有架通。” 陈勉吾低声骂:“傻佬,关键时刻总是迟到。”指挥所内开始沉寂,远方的枪炮声却越来越密集,陈勉吾坐在椅子上,面对地图静静待着,约半个小时后,参谋长又是一通电话,之后对陈勉吾说:“1团和3团当面的日军步兵开始进攻了,他们的火炮很强,枪法也很准,我们的战士们没有构筑好工事,伤亡比较大。” 陈勉吾说:“看来1团和3团是日本人的主要进攻方向,2团还联系不上吗?” 参谋长叹口气:“2团始终联系不上,如果没有2团参战,我们的兵力就不够啊。” 参谋长的担忧不无道理,2团团长陈杰夫并不是陆大毕业,和20旅的其他团以上军官总有些心里代沟,而且带兵也不太严,在来正果的路上副团长,团副和军需官3名重要军官居然还去喝早茶,结果被日军飞机炸死,现在又始终联系不上,谁都不知道2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勉吾说:“让炮连对3团正面的日军打几炮。” 山炮连装备6门施耐德75M轻山炮,这种炮俗称法国小姐,根据装药量的不同射程在2千米到6千米之间,此时这个连在3团团指后面约4公里。陈克强接通了山炮连的电话,很快前方传来了隆隆的爆炸声,15分钟后一个参谋打电话到3团询问,报告说正面日军被炮弹炸退了,但是日军利用山谷间炮弹轰炸的死角进行了侧翼包抄,双方短兵相接,有的阵地拼起了刺刀。 指挥所又是一片沉寂。 到了10点左右,指挥所内电话频率明显高了起来,而且全是1团和3团的电话。 参谋长将情况汇总后向陈勉吾报告:“1团和3团的士兵和军官都出现了大量伤亡。3团2营的战斗最为激烈,日军用九二步兵炮重点轰击我机枪阵地,因此轻重机枪手伤亡很大,重机枪连长阵亡,4连和5连的连长负伤,班排长也伤亡很大,但是他们打退了日军的4次进攻。” 陈勉吾问:“2团还没有消息吗?”参谋长摇摇头没有说话。 到11点左右,3团报告已经有营阵地失守,强烈要求支援,1团也来电话报告有连级阵地丢失,他们同样呼吁支援,2团却依然杳无声息,陈勉吾手中却无兵可派。 指挥所内除了参谋接电话的声音响个不停,相互间都没有说话,陈勉吾坐在椅子上抽着烟,烟夹在两个手指之间很久才吸一口,参谋长双眼直勾勾看着地图,这时,一个参谋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独立1团,独立1团,喂,喂,独立1团,喂……”参谋嘶声喊了好几声,然后扭头对陈勉吾喊道:“旅长,独立1团失去联系了。” 参谋长问:“发生着么耶事?” “电话信号断了。” 独立1团不属于独立20旅建制,算是配合的友军,阵地在第20旅左翼的永汉圩,原本依靠无线电和20旅联系,突然的信号中断,不能不让陈勉吾等人往坏的方面想,因为如果这个团有失,20旅的左翼就暴露给了日军,而在左翼的2团又一直联系不上,这就使得20旅旅部可能已经门户大开,而日军随时有可能指插20旅的旅部。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又有一名参谋高声吼了起来:“3团,3团,3团,……”吼声吸引了全指挥所人员的注意力。参谋吼了许久才无可奈何地放下电话,他眼中透着惊恐,颤抖着声音对陈勉吾说:“旅..旅长,3..3团的电话断.断着了。” 这时,一阵阵轻微而尖细的啸叫声传来,旅部的人员都有战斗经验,他们听出这是从旅部上空飞过的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 说明有数量不明的日军已经突破了前方阵地,正朝着旅部逼近。 旅部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大家又陷入一片沉寂,陈勉吾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最后终于开口道:“林贤轸。”林贤轸是旅部的少校情报参谋,听陈勉吾叫他的名字立刻应声:“到。” “你骑着摩托车立刻去一趟永汉圩,侦查一下独立1团的情况,快去快回。”林贤轸立刻回答:“是,我一定把独立1团的消息带回来。”说着,出了指挥所骑上摩托车向永汉圩驶去。可是,谁都没有想到,林贤轸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他成了日军的俘虏。 林贤轸走后,旅指挥所附近的子弹声越来越密,陈勉吾冒着危险又举着望远镜来到沙袋边朝3团阵地观看。虽然已经断了联系,但是3团阵地上依然枪身密集,炮声隆隆,看来3团阵地并没有丢失,陈勉吾转身对参谋长说:“3团那边,也需要一个人过去看看,你看哪个比较合适。” 这时,参谋长说:“让黄韬远过去,他是作战参谋,过去后还可以帮着指挥。”陈勉吾点头同意。 参谋长将黄韬远叫道身边吩咐:“你带几个卫兵立刻去3团,见到团长张琛后告诉他,让他咬牙多坚持一会儿,一旦2团到达情况就会好起来。” 黄韬远答应着正要出指挥所,陈勉吾将他叫住,他从椅子上慢慢起身走到黄韬远身边,右手揭开腰间的枪套拔出转轮枪,左手拉过黄韬远的右手,又将自己右手的枪交到黄韬远右手上:“3团的情况不容乐观,你过去传我的命令,无论是团长还是士兵,有退却者军法从事。” 黄韬远右手接过枪,将它交到左手,然后举起右手胸脯一挺向陈勉吾行了一个军礼:“坚决完成任务。”说完大步出了指挥所。 前方的战况还在恶化,1团虽然还在拼命抵抗,但是阵地多处丢失,伤亡很大,团长张守愚在电话中报告他只剩1个多营的兵力;3团阵地上还有枪炮声,说明还在抵抗;2团依然不知所踪,而指挥所不断响起的子弹啸叫声则说明已经有日军越过阵地渗透进来。 陈勉吾再次走到沙袋旁向外观察,望远镜中他只看见1团和3团阵地上的硝烟,从声音判断,他相信有股日军从3团的阵地上渗透过来。 旅指挥所附近的子弹啸叫声一阵比一阵紧,以日军三八式步枪的最远射程计算,日军距离指挥所不到2公里,几个参谋明显感觉到紧张,陈勉吾对陈克强说:“我本来是想全歼这股日军,没想到2团出了问题,现在反而是我们面临危险了,我倒无所谓,只是不能连累了你们,把指挥所往后撤吧,这场仗由我向余长官担责。” 战场上指挥所位置的变动非同一般,前进则鼓舞士气,后退则严重动摇军心,此时陈勉吾考虑的不是战场胜利,而是如何避免指挥所被日军一锅端了。 陈克强说:“旅长不要泄气,还没有到最后时刻,我们再等几分钟,也许2团就要到了,现在我们还可以从后面的特务营调一个连到正面警戒。”陈勉吾说:“我个人到无所谓,关键是你们跟着我倒霉不值得。” 陈克强说:“旅长不要这么想,打萝卜头大家都有责任,就算战死了还是英雄,几个年轻人倒是可以先离开。”他转身对参谋处长和几个参谋说:“现在情况比较危险,你们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赶紧走,留条命以后打日本人,我和旅长在这里。” 参谋们纷纷表态要留下,陈克强劝不住,陈勉吾站了起来,他面朝参谋们拱手说:“陈某谢谢诸位,我们相处时间不到一年,但是这段时间的相处,我感觉得到,你们都是优秀的参谋,也是余总司令希望,日后你们还堪重任,我身为旅长,这一仗我是一定要负责任的,你们的责任已经完成了,没有必要再在这里。” 大家一阵沉默,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离开,参谋们依然站在自己的岗位上。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了熟悉的炮弹爆炸声,这不是日军的九二步兵炮,而是20旅所属炮兵连的6门施耐德75M山炮炮弹爆炸的声音,爆炸一声接着一声,指挥所外的子弹啸叫声也戛然而止,陈勉吾和陈克强相互对望一眼,不约而同走出指挥所来到沙袋边,赫然发现山下出现了很多20旅的士兵,这些士兵们原本三三两两向后溃逃,此时他们停止了溃逃。 陈勉吾并没有管这些士兵,他举起望远镜向前方看,见山炮连阵地上冒出缕缕青烟,这是炮弹出膛后带着弧线的烟雾。炮弹划破空气啸叫着落在3团阵地和炮连阵地之间的山间中,发出“轰轰”的爆炸声。陈克强说:“那里是一条小路。”陈勉吾依然举着望远镜说:“日军就是从这里渗透过来的。” 炮击一阵后,炮弹的爆炸声逐步向前,枪声也再次猛烈起来,那是中正式步枪的声音,这时,山下20旅的战士们也停止了溃逃,他们返身杀了回去。 陈勉吾的眼睛有些湿润,镜头变得模糊,他放下望远镜,对陈克强说:“告诉1团,3团前面的日军被打退了,让他们准备反攻。”陈克强在电话中通知了1团,1团长张守愚振奋道:“我们当面的日军也有撤退的迹象。” 陈勉吾兴奋起来,他顺手拿了一支花机关说:“黄韬远真的好耶,我们也到前面去。”说着出了指挥所向山下走去,陈克强紧随其后,几个参谋也拿着枪支跟了出来,后面跟着警卫连。 陈勉吾一行沿着山间小路向3团的阵地方向走,小路弯弯曲曲,两旁都是高山,山上满是绿草和小树丛,他们经过了山炮连的阵地。山炮连还在发炮,战士们向他们敬礼,陈勉吾则朝他们竖起大拇指。 陈勉吾一行再向走了大约1公里,见一个约米长的地段内躺着多具日军尸体,他们被炸得横七竖八,过了这个地段后越往前日军尸体越少,很多日军是被子弹打中的,估计这股日军是猝不及防遭到了山炮连的打击,结果又遭到反击而来的20旅官兵子弹射杀。 又前行了3公里后,陈勉吾来到了3团团指,指挥所内只有黄韬远和几个战士,两个正副团长都不见踪影,阵地前方却喊杀声震天,他举起望远镜向前观看,见从左翼到右翼的3个高地上面都是身着土黄色军装的20旅官兵,他们有的冲下了高地,后面还有大批官兵正在向高地上冲。山炮连的炮声停止了,估计炮弹已经打完了。 陈勉吾回身走到黄韬远前,拍了拍黄韬远的肩膀:“黄韬远,你做得好安,我为你记功。”然后走到一部电话前,他抓紧摇柄紧摇几下,然后拿起电话,电话中传来一声:“喂,团长吗?”陈勉吾说:“我是陈勉吾,你是谁?” “报告旅长,我是3团2营营长黄植虞。” 陈勉吾问:“你们这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日本人正在后退,我们正打算追击。” 陈勉吾很高兴:“好,各连交替掩护,只进行火力追击,以杀伤日军为主,不要跑得太远,不要想着抓活的,不要失了联系,防止被日本人反咬。” “旅长放心,我们每个连留一个班在阵地上,其余都带足弹药追击他们。” 和2营通话后,陈勉吾和另外两个营也通了话,紧接着又和1团建立了联系,除了还不知所踪的2团,1团和3团官兵都进入了追击中,一直到下午3点半左右,陈勉吾见火候已到,方才命令停止追击。 “好样的,我旅个个都是好样的。”每当想起这场持续了10个小时的战斗,陈勉吾就止不住热泪盈眶。 五、事件评价:日军承认失败 日军在年10月12日从澳头登陆,23日就攻占了广州,因此这场日军势如破竹的惠广战役中,精锐的日军第5师团第9旅团却没有想到,他们在正果打了这场战役中唯一的败仗。 陈勉吾成了这场惠广战役中唯一打了胜仗的指挥官。 独立第20旅在仅2个团参加战斗的情况下,成功阻击了日军的进攻,连日本广播电台也广播说:“皇军此次从澳头、淡水登陆,进攻广州,如入无人之境,只是在增城正果附近被蚊子咬了一口。” 独立第20旅虽然获得了胜利,但是自身也暴露很多问题,诺大一个2团居然始终没有加入战斗,原因竟然是迷路,这个团在战前就因为3个重要军官吃早茶而丧生,说明其指挥官素质确实堪忧。而团长陈杰夫后来的个人回忆,也尽情述说他与陆大系的不睦,可以看出这个旅内部存在不少问题。 此战,3团团长在6,名日军渗透下丢下队伍先行后逃,副团长也丧失信心,导致无法控制队伍,结果是作战参谋黄韬远以旅长的口谕稳住队伍,先命令山炮连将渗透的日军打退,再率领全团战士反击,终于反败为胜。 整个惠广战役中,中国军队兵败如山倒,造成20旅孤军作战。在永汉圩方向的独立1团见日军到来,既没有认真抵抗,也没有向陈勉吾报告就先行撤退,使得日军轻松占领永汉圩并俘虏了陈勉吾派出的少校参谋林贤轸,也使得陈勉吾没有及时警戒永汉圩方向的日军,结果在向广州撤退时遭到日军骑兵的冲击,受到了意外损失。 评价这场战斗,其胜利的关键还在于陈勉吾的临场应变,他没有听从余汉谋的命令分兵,而是集中兵力对敌作战,贯彻了作战的最基本原则,也证明了陈勉吾的带兵能力。 此战也说明,当年的中国军队只要摆脱老军队的弊病,在装备得力的情况下,是可以和日军精锐一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