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碑好的白癜风医院 http://wapyyk.39.net/bj/zhuanke/89ac7.html 苏晨老先生是我们花城社的老领导,广东出版界的老行尊。此文不仅详述苏老与曹老的密切交往,凝聚着编辑与作者的感人情谊,更是传统的编辑作风的自然流露与真实写照。而且即便苏老今年90高龄,写此大作依然那么严谨细致,连括号注释都写得认认真真,一丝不苟。这种编辑作风和治学精神,令人肃然起敬。联想铸就年代花城辉煌的重要成因,无疑得益于黄文俞、林坚文、苏晨、岑桑、王曼、李士非、易征、范汉生、林振名、黄伟经们的思想解放、业务精通、治学严谨、广交作者的功不可没啊!那是个令人感念的改革开放年代,广东出版界前浪开创的事业及由此形成的编辑作风,相信21世纪的广东出版人会发扬光大,后浪必定更推前!(陈俊年) 原创苏晨也风流斋前天 他年初到广州 年,从豫西伏牛山区卢氏县五里川镇河南村一户普通农家,走出来一位精神奕奕的棒小伙儿,他本来名字叫曹联亚,小名阿丹,什么时候大号改叫曹靖华,并且长此叫下去,我没查。这年他加入了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组织上派他去苏联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年,他奉命回国。 年到年,国民党和共产党合作的北伐大革命风暴席卷全国。年7月1日,广州国民政府成立,任命共产国际驻广州国民政府代表、苏联驻广州国民政府全权代表米哈伊尔·马尔克维奇·鲍罗廷为国民政府政治顾问。年7月1日,广州国民政府成立一周年,发表《北伐宣言》。7月6日,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在广州成立,蒋介石为总司令。7月9日,8个军,10万人,8艘军舰,3架飞机,分3路,誓师北伐。 第二军军长谭延闿,党代表是中共党员李富春。第三军军长朱培德,党代表是中共党员朱克靖。第四军军长李济深,党代表是中共党员廖乾吾。第六军军长程潜,党代表是中共党员林伯渠。第一军军长何应钦,第五军军长李福林,第七军军长李宗仁,第八军军长唐生智,党代表都不是中共党员。中共党员参加北伐的,还有陈毅、陈赓、蒋先云、张际春、包惠僧、叶挺、周士第等。7月12日至7月18日,中共召开第四届中央执行委员会第三次扩大会议,提出了《中共中央第五次对于时局的主张》,这是这时候中共的政治态度…… 单说出征北伐的国民革命军。军中有个苏联军事顾问团,共位顾问,年10月来到广州的苏军瓦西里·康士坦丁诺维奇·布留赫尔元帅化名加伦将军,为苏联军事顾问团团长,被任命为广州国民政府军事总顾问。又单说苏联军事顾问团有一位翻译,网上资料说,年,共产国际与中共的联系人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李大钊教授,“派曹靖华赴开封(国民革命军)第二军任苏联顾问翻译”。网上资料没提到曹靖华年又到在广州的苏联军事顾问团总部任翻译。这一定要提到。本来曹靖华的儿子曹彭龄少将、儿媳卢章谊译审,有一部实可说是“曹靖华传”的《伏牛山的儿子》出版,二位也有签赠我一部,可以一查便知。可是我没带来养老院! 好在我带来了河南教育出版社年出版的《曹靖华书信集》,至页收有他写给我的12封信。年1月23日,医院的病床上写信给我,他不知道他已经出不了院!(这是曹彭龄写信告诉我的,组织上出于对可敬的老革命曹靖华的关怀,把他儿子中国驻埃及大使馆陆海空军武官曹彭龄调回国,挂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十八军第师副师长,医院陪父亲走完最后一段路。)不知情的曹老,却还在做着出院再来广州的梦!恰巧那封信中有谈到:“一九二六年,我初到广州……”该信是: “苏晨同志: 您好!社中同志都好! 大作《夹竹桃集》(苏按:指年7月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一本拙著散文集),收到后一气读完,令人爱不释卷。 我爱夹竹桃,更爱您笔下的夹竹桃。我家有两盆夹竹桃,如我文中所说,春来端到院里,冬来端到室内,虽然它们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似的,不如南国的大树,在野地里长到几层楼高。 一九二六年,我初到广州,住在东山。那时首先吸引了我的,就是宅边的夹竹桃。 ‘四·一二’后,开始了大屠杀。我放下孩子(大人能逃出否,未知,所以孩子一律不准带),同爱人逃到北极圈跟前的列宁城(苏按:列宁格勒),一去八年(苏按:应为6年),才改名换姓回国。这真是‘人生如梦’啊! 现在已到晚年,庸碌一生,一无所成,奈何! ……(苏按:照《书信集》)广州实在是令人留连的地方。前年在从化温泉,见那儿也有夹竹桃。后来临时开会回京,中断了疗养。谁知有一夜噩梦中与(国民党)特务交手,被特务一拳打翻在地。痛醒乃知滚下床来,摔了个大腿骨折。至今大腿上还带着一块钢板,呜呼! 从化温泉水里有氡(化学成份),为其他温泉所无。而对我的不治之症,极有效。何时才能再去从化温泉治疗…… 祝同志们好!一言难尽。 我最近出院,回新居,有信请寄到新居。 另,苏龄(苏按:曹老女儿曹苏龄编审,翻译家)汇上十五元,买彭龄小书(苏按:指花城出版社新书曹彭龄著:《而今百龄正童年》。先在《随笔》杂志连载,又辑为《〈随笔〉丛书》之一种,出版单行本。) 丹 一,廿三,医院” 这便是说,他年确实已经调来苏联军事顾问团总部任翻译。 广州民谚有:“东山有势,西关有钱。”东山最美的地方是梅花村,估计他也是住在梅花村,梅花村多住达官贵人,颇多环境幽美的豪宅,苏联军事顾问团总部所在,住处总不会差,大概这也才会有他的“那时首先吸引了我的,就是宅边的夹竹桃。” 不过苏联军事顾问团年8月1日撒光,他年在广州没住多久。 《夹竹桃集》里有一篇散文题《夹竹桃》,是我写一位已故老战友岭南画派著名画家广东画院常务副院长陈洞庭的。“文革”10年,我有7年被“造反派”实行“群众专政”,限制在北京不准回广州的家。有一次我和他通信,流露了某种情绪。他给我画了三幅国画寄到北京,以画代言。其中一幅是《夹竹桃》,题句是: 夹竹桃,挺如修竹,艳若碧桃;扎根不嫌瘠沃,开放不择春秋。装点千万家,分外何所求!诽誉任评说,无私品自高…… 曹老后来还有一次再和我谈起《夹竹桃集》,他说他蛮喜欢《夹竹桃》那篇散文里写到的画家陈洞庭的《夹竹桃》画上题句,不知道这和他喜欢夹竹桃是否多少有点儿关系? 我和他谈过加伦将军 曹靖华老人晚年,从年起,大都在广州度过。住在广州远郊从化乡下流溪河畔的“松园”宾馆,只“松园”装修,改到“翠溪”宾馆住过不长时间。 他在松园疗养期间,我先是广东人民出版社副社长、副总编辑,主要负责文艺图书的编辑出版工作,干实活的一线编辑人员,有便去看看他这位与业务有关的文坛老将,约约稿,不应该? 偏有人不怀好意,说我是“借机去采访,为了自己写稿。”我才不理,东北老农说得好:“光听那些个‘啦啦蛄’叫,就别下地干活儿了。” 这次我又去看他,也为替《花城》杂志约稿。他那篇尾后注明“一九八○年、二月中旬于从化”的散文《一枚牙章》,本来是给《花城》写的,后来出了变故,另谈。于是又有了他年4月18日写给我的信中所谈:“来日倘能草就,当奉《花城》请教也。”以及他年1月忘记落日期写给我的又一封信中所谈:“阅《花城》目录(苏按:当年《花城》每期目录都登报),有《道是平凡却不凡》,那原是(我的一篇)旧稿,彭龄从旧纸堆中找出……”即他答应的事儿,他必是好歹也要兑现。 那时候我没敢透露的,是我和曹老谈北伐战争,也谈过国民革命军苏联军事顾问团总顾问加伦将军,即布柳赫尔元帅。现在网上已有不少直言不讳斯大林其实是怎样枪毙了布柳赫尔元帅的真相可查。我见广州的《南方都市报》也公开报道过苏军在年6月18日开始的“肃反”中:年11月授衔的5位元帅3位被枪毙;一级集团军4位将领3位被枪毙;二级集团军12位将领全部被枪毙;总数67位军长60位被枪毙;总数位师长位被枪毙;总数位旅长位被枪毙。其他指挥员、政治工作人员被清洗4万多人,枪毙1.5万多人! 我是年11月,先在《广州日报》报系《信息时报》副刊,连载了1个月约6万字写这一真相的纪实文学《迟归的大舅》。后来扩写到20多万字,年开年,中国作家协会上层人物、香港作家联会会长、《明报月刊》总编辑潘耀明来我家串门儿,拿去书稿,在他也是总编辑的大山出版社,于8月间出书。梁文道在凤凰电视台的《开卷8分钟》节目中作了介绍。这书的序:《一个人的遭遇和历史》,作者是花城出版社副社长谢日新。其实这书当年在大陆应该也可以出版。而我写文章是看意识形态形势已允许的后来,有关情况却是早知道。 那天我问曹老: “您和加伦将军熟不熟?苏联军事顾问团撤退以后,网上说加伦将军还秘密参与了策划年8月1日的南昌起义,照此推断,他应该是并没有也离开中国。他回苏联以后的情况,不知您知道不知道?” 曹老是很稳重的人,他看了看我,想了一下才说: “苏军的等级观念挺重,我和他互相认识,见面会互相打招呼,不知道这谈不谈得上叫熟?他回苏联后,我只知道他在上世纪30年代后半叶苏军的‘肃反’中,被斯大林下令枪毙了,还听说是个冤案。” 他不太知道,也不奇怪。他年再回国,那前后都有埋头翻译苏联文学著作。和鲁迅、瞿秋白多来往。如鲁迅说他是:“一声不响,不断地翻译着。”他翻译的《铁流》,是鲁迅出资,由三闲书屋出版。他翻译的《三姊妹》,由瞿秋白介绍给郑振铎列入“文学研究会丛书”出版。他的30多种译作,不少是在这段时间完成。 曹靖华翻译的苏联文学作品《铁流》,鲁迅亲自设计编校,瞿秋白代译序言。 所以我有告诉他,对这一真相,我不但知道,还知道得蛮详细。是当年我伪满时期在“奉天省立本溪国民高等学校”工业化学科读书时,机械科一位和我非常要好的老同学赵旭东告诉我的。当时他是国家冶金工业部辽宁地质勘探局局长,总工程师,也是中共局党委书记。他来广州开会,打听来,打听去,找到了我。他的长辈,父、母的资格浅些,也是上世纪30年代的老革命。他的姥姥和两位舅舅,都是20年代的老革命。他大舅苏子元,是中共年在沈阳办“暑期大学”培养,发展,经中共中央北方局批准的东北第一批无预备期中共党员之一。年他在中共哈尔滨地委宣传干事(实即宣传委员)任上,经苏共与中共协商,调往加伦将军回苏联恢复布柳赫尔原名任苏军远东特别红旗司令的该军第四科为情报军官。他作张家军阀的情报,特别是作伪满日本关东军的情报,大有成绩。年“5.1”国际劳动节,哈巴罗夫斯克(即属于我国版图时的伯力)举行庆祝大游行,布柳赫尔元帅在观礼台上检阅游行队伍,作为奖励,他让苏子元和朱绍华(年加入中共,王若飞送她到苏联学习,也是情报军官,无线电专家),两夫妻都穿上军官制服,登台站在他身边,风光了一回。何曾想这可“问题”大了,“福兮祸所伏”! 苏子元 斯大林要除掉布柳赫尔元帅,便造了一个案子,说他是“日本特务”,“勾结日本关东军”,“阴谋建立远东共和国”……在这一案子中,苏子元被安排为“布柳赫尔元帅与关东军的联络员”,“有照片为证”。“克格博”本以为很容易就能把他折磨屈服,跟着他们一道造假陷害布柳赫尔,却怎么折磨也没有用。四科的两个副科长经不起折磨,自己承认是日本特务,编出假话往他身上栽赃;两个上世纪20年代加入中共的老党员他的部下情报军官经不起折磨,自己承认是日本特务,编出假话往他身上栽赃,都被他驳翻。改用种种“香饵”诱供,也没有用。经过4次庭审,判处苏子元死刑,朱绍华10年苦役。 后来因为反正布柳赫尔元帅已经枪毙,他弟弟一位战斗机驾驶员空军中校,只为布柳赫尔在科里米亚雅尔塔疗养时去看过哥哥一次,也被枪毙,以绝后患。于是宣判苏子元、朱绍华那个军事法庭的法官,又为既执行了上级的事先决定,又争取洗刷无辜害人一命的万一麻烦,替苏子元、朱绍华写了非常强有力的上诉。最后,改判苏子元,15年苦役,朱绍华,5年苦役,分别流放到北部边疆,让他们在少有人活下来的漫漫苦役中死亡。 苏子元“命大”,活了下来。但是人在苏联,不知道苏联进行过卫国战争,当然更不知道中共领导中国人民在解放战争中取得胜利,建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是苏共召开“20大”,赫鲁晓夫做了揭露斯大林推行个人崇拜的报告,一位难友苏联老教授告诉了他一切,并鼓励他也在苏联已经开始的平反昭雪中争取平反。 苏子元是读了莫斯科中山大学,又读了列宁学院的,在列宁学院和周保中(“9.18”事变后东北抗日联军第二路军总指挥兼政治委员,年元旦我军东北部队由东北人民自卫军改称东北民主联军,他还是副总司令,又兼东满军区司令)同学,和也是同学的朱绍华结婚。他经过非常艰难复杂的长时间斗争,取得平反,恢复苏共党籍,流放期间计为苏军军龄,但是不给他回中国。又后来经过中国驻苏联大使馆的帮助,才得于年3月28日,经中国驻莫斯科领事馆代为办好种种回国手续,于当天启程回国。此前他在一个集体农庄找到了以无国际难民身份生活的朱绍华和她领养的一个鄂伦春族孤儿小女孩,也办好平反,全家一起重返祖国…… 苏子元 曹老听了嘱咐我: “你若是写文章,必须把一切弄得清清楚楚。苏子元还健在,应该采访过他。” 我正是年8月下旬,由赵旭东带着我特地去北京采访了当时已是国务院副部长级离休高干的苏子元,才动笔…… 一方象牙印章 年2月上旬的一天,我和《花城》编辑部主任易征,副主任林振名,一起又去“松园”看望曹老。这就是他年4月20日寄到我这儿的一封来信,“抬头”是: “苏晨、易征、振名同志: 你们好!邮奉新邮来小书数册,望收,权作纪念。书并非作者代表作,译文也拙劣,但由解放前的长期经历,可窥今天新社会来之不易。书一到就抢光了,仅余这些,倘还需,望示,下次邮来续奉。 祝同志们好。 丹 廿日” 我们在松园见到他精神头儿很是不错,心里高兴,有意和他一起乐和一番,活跃一下曹老的疗养生活。我们问这问那,千方百计“套”曹老给我讲他的传奇经历。他也有问必答,不苟言笑,可也不厌其烦。我们给他带去岭南佳果,他反而拿出他的岭南佳果招待我们。 松园前面隔一条乡间公路是广州人民生活水源之一的流溪河,曲曲弯弯,媚态十足地缓缓流去,背后所依是一座植被丰茂的如黛青山,我叫不出山名。院中正有成片的紫荆、羊蹄甲等杂花生树,在白头发白胡须的曹老面前,我们不年轻也年轻起来。 谈笑间我细看曹老的房间布置,忽见他的桌子上放着一方象牙印章。我论方,曹老论颗,这方或这颗象牙印章,已经从素雅的奶白色,变成油亮的烟黄色,显然是已经用过多年的一方或一颗老印章。 我走过去拿起印章来看了看,见印文是普通的朱文《曹靖华印》,名章。再看印章的边款,我立即肃然起敬,老兵习惯地立起,立正,因为见那刻在印侧的4行小字是: 三五年夏应 何林振华兄嫂属为 靖华先生制 一多昆明 我知道在抗日战争期间,在随后的中国人民解放战争期间,在国民党统治的大后方,何止是闻一多教授,如广州中山大学的著名教授商承祚,也是挂“笔单”(篆刻印章收费价格表)的,业余从事篆刻,是穷教授业余取得补充收入的一道,商老亲口对我说过,他刻印章有时收入还不错,当时的郭沫若也“敲竹扛”让他请客“打牙祭”。我也知道诗人、金石学家、被称为“大后方民主运动的一面旗帜”的著名教授闻一多是一位篆刻名家,也立“润例”(同是篆刻价目表),从事业余篆刻,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他的篆刻印样,更不要说实物。年他被国民党特务暗杀了,轰动全国,各地人民纷纷举行抗议、哀悼活动,此刻我偶然看到了他的篆刻印章实物,怎能不是肃然起敬! 我猜想:边款的“三五年”,必是民国三十五年,即公元年。于是想到曹老这颗牙章,说不定是闻一多教授篆刻的最后作品。那时候闻一多教授正在昆明执教于西南联合大学,也正是在当年,他这位国民党统治区“民主运动的一面旗帜”,正猎猎招展于国民党统治区大后方,日夜生活在艰险之中。“何林”,当是李何林教授,闻一多和曹老多年风雨与共的共同好友;“振华”,当是李何林教授的夫人王振华,李何林、王振华夫妇当时也在昆明。从闻一多的称曹靖华为“先生”,印章又是由李何林、王振华二位代求,可见曹老和闻一多相知而还并不熟稔。 我把我对图章边款的“破译”,说给曹老求证。 曹老说: “猜的全对。” 杨之光教授为曹老作画 老人接过那颗象牙印章,愀然了一会儿,给我们讲了有关这颗牙章鲜为人知的往事…… 年夏天,抗日战争的烽火已经在我国全境点燃。原来校址在西安的西北联合大学,因为前方战事吃紧,奉命迁到汉中。这时的曹靖华教授,正执教于西北联大,当然也得跟着举家迁到汉中。 迁到汉中不久,他接到电报,让他立即赶到武汉,“有要事相商”。发来电报的人署名是一个暗记,他也明白这封电报是周恩来打来的。不可误了大事,他星夜动身赶往武汉。 来到武汉,见到周恩来。周恩来对曹靖华说: “国共又合作了……现在需要翻译人员,你是北伐时期的老翻译人员,大家都同意你来。你必须把一切工作放下,到武汉来吧。” 曹靖华见是有更重要的需要,回答说: “我服从调派,决定到武汉来。不过,我不能不辞而别,得有始有终,回去把原来的工作安排一下,然后立即前来。” 周恩来同意,让他: “赶快回去,安排好就来。” 曹靖华告别周恩来,回到汉中。这时西北联大的进步师生,正在和国民党反动派纠合的反动势力进行一场尖锐的斗争。曹靖华卷入了斗争的漩涡。国民党政府的教育部次长顾毓琇亲自来到汉中,宣布解除曹靖华的教授职务,罪名是:“宣传与三民主义不相容的马克思列宁主义”。国民党的汉中警备司令部派部队用枪杆子疯狂镇压了西北联大的进步师生…… 曹靖华告别西北联大,一家4口,从汉中艰难上路。不过战争的局势变化太快,这时曹靖华想再见到周恩来,已经不可能还在武汉,而是要到重庆。 年开年,曹靖华一家,经过“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艰难跋涉,来到重庆,见到周恩来。 曹靖华正准备报告自己被解除职务的事儿,周恩来说: “我全知道了,你被解聘了,那是早料到的事……被解聘了,没关系,中苏文化协会改组了,你是改组后的该会的理事,这是我提名的……” 接着,周恩来指示了曹靖华此后要从事的工作…… 曹靖华在中苏文化协会经历5年艰险,年抗日战争胜利,国民党政府从陪都重庆还都南京,曹靖华也随中苏文化协会从重庆还都南京。 这时候国民党蒋介石不顾经过8年艰苦抗战,人民渴望休养生息,悍然发动内战,妄图消灭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解放区和人民军队,建立蒋家的独裁天下。于是解放区军民奋起反抗,国民党统治区的人民也纷纷起来开展反饥饿、反内战、要和平、要民主的斗争。站在大后方斗争最前线的闻一多教授,还是抽空儿给远在南京的曹靖华,篆刻了这一方或这一颗象牙印章,想来该是多么难得! 印章刻好,由李何林教授挂号给曹靖华寄去。可是曹靖华收到,已经是在他参加过李公朴、闻一多两位烈士的追悼会之后!李公朴也是和闻一多一样被国民党特务暗杀。这样一来,曹靖华就连给闻一多教授写一封信、道一声谢的机会,也没有了! 曹清华睹物思人,不禁怆然泪下!此后几十年间,他便是不管到哪儿小住,也要把这一方或这一颗象牙印章带在身边,置诸案头…… 年9月,全国政协会议期间文艺界代表合影,前排左起:艾青、巴金、史东山、马思聪;后排左起:曹靖华、胡风、徐悲鸿、郑振铎、田汉、茅盾 听得我们只顾感动,谁也没醒起应该向曹老约稿。回到广州后我才醒起,赶快给曹老写信替《花城》约稿。曹老真的给《花城》写了这篇题为《一枚牙章》的散文,篇后有注:“一九八○年、二月中旬于从化”可证。他在文中有写道:他总是把这一颗牙章带在身边,置诸案头:“这不仅是因为实用,更重要,是睹物思人,以烈士精神自励……” 可是不知怎么,这篇文没寄到《花城》,而是发表在别处了!我也不便问,只是怀疑,可能是曹老女儿曹苏龄译审后,她不了解有关情况,替老爸做主,另作了处理。 可以看到,重情的曹老,是带着闻一多教授给他篆刻的这一方或这一颗象牙印章,走到他生命的尽头!如他最后几年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医院里寄赠我的《曹靖华散文选》、《飞花集》等5部大著,每一部扉页上的墨笔题记,落款用印都是用的这一方或这一颗象牙印章。 说一个轻松些的故事 说布柳赫尔元帅,说李公朴、闻一多,说那“一颗牙章”,可能会让人感到有些压抑。接下来那就说一个可能会让人感到轻松些的故事。 前面提到,曹靖华老人在从化疗养期间,按《曹靖华文集》第11卷和《曹靖华书信集》说,写给我12封信。我还记得他的第1封信,是寄赠他的新版译作《-月九日》那一次附来;他的12封信,只有这第一封信,是用《人民文学》的小信笺写成;第2封信写在旧台历纸上;第3封信写在《新湘评论》杂志编辑部向他约稿的《提纲》背面;第4封信写在一篇小说的一页复印件背面;第5封信写在一份外国文学研究选题的打印件背面;第6封信又是用的旧台历纸,还两面写;第7封信用的是半截北京电车公司的稿纸……不细说了,寄信的信封,都是用别人写给他的信的旧信封翻糊的。 开始,我还以为是老人对晚辈的随意,也不觉得怎么。可是细想,又不像。如信中他还称看我的去信是什么“一日手示奉读”,落款还用什么“靖华敬上”,寄赠我的书,扉页题词也非常客气……于是我自作聪明,自以为是曹老缺文具!没错,一定是曹老缺文具! 我赶快写了一封信给曹老,告诉他,我会很快给他寄一些常用文具去,请他还缺什么别的文具,也写信告诉我,我会尽可能设法找到给他寄去或送去。 我还“雷厉风行”,当天包扎好一些给曹老寄去的信封、信纸、便笺、稿纸之类常用文具,交待收发李来给曹老挂号寄去。可是还没待邮包寄出,接到曹老年5月7日的来信。我拆开信一看,竟然是: “苏晨同志: 两函及照片均收到,谢谢!《海洋文艺》(苏按:香港的一种文艺杂志)第五期已收到,代谢耀明同志(苏按:潘耀明,《海洋文艺》主编,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香港分店编辑部主任)。信上(苏按:指我写给他的信)说我手边文具缺,拟给我寄信纸信封之类。这是误会,谢谢您,千万勿寄。我手边什么都不缺。您看我写信用旧信封、废纸之类,以为我缺这些,其实完全不是。这是我生平习惯,觉得一片纸,都是用劳动生产出来的,弃之可惜(苏按:这4个字下边加了黑点),所以充分利用。旧信封翻过来,完全可以作新信封用。记得抗战期间,有人曾把一个信封利用五次者。只要信送到,问题解决,一切都有了。鲁迅先生书桌有个抽斗,就是专装这类可再利用的废物的。《铁流》作者绥拉菲莫维奇(苏按:曹老好友),也是一样。他一个抽斗内,尽装着废纸(可利用的)、细绳等等,以备不时之需。大概人同此心吧!我想,他们也不是从这些东西的本身价值出发,而是以为这是劳动换来的,弃之可惜(苏按:这4个字下边也加了黑点)。我还认识一位已经去世的,曾任过驻外大使,但自奉非常俭朴,一个旧信封也不随便抛弃,用一次再用。说来也觉可笑,此之谓‘拘小节’吧……(苏按:后面还近二百,从略了) 靖华于从化松园 五、十七” 看了曹老这封信,像上了一堂生动的革命传统教育课:要时刻想着身边的许许多多,都是劳动人民的劳动创造的,那就会对世上的劳动人民无比亲爱,更懂得“为人民服务”、“做人民的勤务员”的重要! 我脸上一时火烧火燎,想必通红。一时也觉得自己可笑,怎么不去想一想,曹老是国家级重要人才资源,他在从化疗养,按规定广东要每周要向中央报告他的情况,广东的有关负责单位,怎么可能会缺了他的文具?自以为是,瞎操心,乱操心,实在可笑! 我赶紧从收发室把捆扎好的包裹收回来,解开,把文具分别放好,把包装纸和塑料绳也抚平、理好、放好。我确实感受到受了一次深刻的言传身教。我给《羊城晚报·花地》副刊写了一篇散文《心花》,赞颂曹老,嘲弄自己。 当然,时有日新月异,事情有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即可丁可卯说来,有些事情已经不可同日而语。随着今日的邮政实行信件自动化分检,新的要求已经是信封必须标准化,还实行了必须在指定地方标注“邮政编码”的制度,连贴邮票也规定了一定的贴处、贴法。不过曹靖华老人无比珍惜劳动人民劳动成果的精神,还是永远值得学习! 他非常爱花 此文已不短,继续写点儿轻松的,收笔。共和国开国后,他多年在北京大学当教授,年加入中共。教学和翻译外,他唯一的“嗜好”是非常爱花。那么,这篇散文既然从曹靖华老人说夹竹桃开篇,就再从曹靖华老人一生爱花结尾。 年,他出版的一本散文集,书名就是一个字:《花》。书后的《小跋》说:有人若问书名为什么叫《花》?他便是:“答曰:我爱花。” 《小跋》里有写道:春意熏人的晴和之日,他家小院儿里便是: “举目凝视,一大架紫藤,把整整半个院子都罩了起来,一串串盛开的藤花,满吊枝头,迎风摇曳,婀娜妩媚。白丁香,紫丁香,以及红艳得朱唇似的西府海棠……都刚才卸下盛妆,余香尚未尽消呢,紫藤可迎上来了……” 曹老每天都要动手侍弄院子里的花木。除了那架壮观的紫藤,其他都是他亲手栽培。那昙花、令箭荷花,是他上世纪60年代有一次去黄山开会移植回来的,已经由他分枝、压条、繁殖不少分赠亲友。大诗人臧克家小院里的昙花、令箭荷花,就是曹老送给臧克家的;这是我过北京到臧家串门,臧老当面告诉我的。曹老说他爱花,是因为觉着常和花打交道,有说不尽的好处,最主要的是: “它那芬芳艳丽的色香与充沛的活力,令鬚发霜白的人,闻鸡起舞,不知老之将至,令青少年倍感朝气蓬勃,生力无穷。” 曹老与作者在从化 年春天,我选一个晴好的日子去从化看曹老。就是因为相信那时候在青山脚下、流溪河畔的松园,必是推窗可见山花烂熳,出房门院子里就是盛开的成片紫荆、羊蹄甲,心想此刻也必是曹老特别开心的时候。 那天我约了香港作家李国柱(已故)同去看望他,说老实话,也为“揩油”李国柱,请他出力,出钱,代为曹老摄影,冲印,放大。当时彩色摄影在我们这等低工资收入者,还是望而生畏的事。 几天后,我把李国柱托人从香港带过来的一大迭彩色照片,派人送给曹老。他看了非常高兴。先是在4月18日写信给我,信上说:“照片洗印得如此好,从来少见。”5月17日再次写信给我,谈到他手里拿着一枝紫荆花的“赏花那张照片,镜头取得特好,很艺术,为平生所无。”可见他写信也不忘花! 年秋天,他写信告诉我说:为了“不便每次请假”,得暂时回北京参加几个重要会议。留在北京期间,他给我写过两封信,寄赠我4本书:一本《七彩花》(又是花)。另外3本是寄重了的《飞花集》(还是花),不过每一本的题款不同,如有的是为“鲁迅诞辰百周年纪念”而题赠。不过从一再寄重,可见这时候曹老的记忆力已经有问题。不医院里,也还在想着广州的春节除夕花市。如年1月26日的这封来信: “苏晨同志: 您好!同志们好! 关于您写的论我的大文,我久在病床上,均未见到。如何能希望赐寄一份。费神。万感。 数月前一切都齐备,只等得到机票,即南去继续医疗。不料在即将动身的前夕,深夜恶梦中与特务搏斗,掉下床摔伤骨折,医院医治,至今未能下床。现除骨折处用钢钉固定外,别无大碍。来日出院后,仍南下继续治疗。后会有期。 全国特有的迷人的花市,本预定前往参加,并拟搜集资料: 年年看花花相似, 年年看花人不同。 那花市不仅丰富了人们的精神生活,而且吸收了不少‘四化’所需的外汇。不能前往,实为憾事! 倘有可能,特烦将今年花市特点、规模、经济总收益及有关花市大小、花花絮絮,各种佳话、趣闻等剪报见示。材料不厌其详,不厌其多。这事望烦一两位同志代劳,感激不尽! 祝好! 靖华 一、廿六 卧床草书” 我看了很动情,医院病床上摔断了腿就来90岁的老人,还是这般刚强。那时候我还是花城出版社的出版人,我请《花城》杂志编辑部那时候还算年轻的著名作家范若丁代劳,很好的帮了曹老这个忙。 曹老收到相关材料看了又看,来信说“喜不自禁”。我也当作福音,以“通信往来”形式,把这福音在《广州日报·珠江》上披露出来。可是他女儿曹苏龄、儿子曹彭龄,都从旁写信告诉我,曹老肯医院! 国家医院看望了曹老; 医院看望曹老 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副委医院看望了曹老; 邓颖超老人行动不便也派专人医院看望了曹老…… 曹老的“最后的烛光”(苏按:曹彭龄、卢章谊著:《伏牛山的儿子》的最后一个小题),从暗弱,到熄灭了!这天是年9月8日,时间是凌晨3时53分,他走完了他光辉的90年人生里程! 习仲勋题词 一生爱花的曹老,我想给他送行的亲友,少不了会是献花致祭。 文化界缅怀曹老逝世,由文化艺术出版社在年12月出版了纪念文集,书名也是:《一束洁白的花——缅怀曹靖华》。我献上的“一束洁白的花”,是应邀为文集写了《从化的思念》;当时我从闽南金三角回来,正在从化杀青鹭江出版社约下的拙著散文集:《多情的金三角》。 (.9.7于南海金沙洲泰成逸园养老院,修改于.6.18。) 主编:小艾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 |